在康德的眼里世間有兩件東西最震撼人心,其一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另一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則。而在塵世中,我漸漸對人之所為失去信心,但卻始終沒有丟棄對燦爛星空的喜愛與敬畏,它植根我幼小的心靈,每每舉頭望它,就仿佛嗅到泥土的芬芳,讓我回到童真的故園年代。 夏夜是靜謐的。偶爾有蟬鳴叫兩聲,但形成不了午間的高亢氣勢,無他蟬呼應,那振臂一呼者便偃旗息鼓了。雞、牛、羊、驢都不語了,雖然有鄰家老狗時而吠叫,但因天熱,顯得象征意味十足,我想,它一定伸長了石頭,躲在哪片樹蔭下乘涼呢。夜間八九點鐘,地上的熱氣還沒有消去,屋里很是悶熱,我、我的兄弟姐妹跟著父母卷了一張草席,來到村口的池塘邊,那兒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風,有風就引來很多村人來歇涼。 我不愿再去瘋玩了,已經(jīng)沖了澡,再玩出一身臭汗,睡覺都不舒服。我的哥哥們閑不住,到附近空場地上玩鬧去了。一張草席上躺著我和姐姐,父親母親坐在席邊上和鄰人敘閑話。夏夜的天空真美妙啊,讓人看不夠,看不膩。青藍色的幕布上綴滿了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星星,它們匯成燦漫的星海,涌動著流螢的光波,把一艘木船推送到遙遠的童話世界。那個時候,我便開始憧憬,有一天,駕駛熱氣球,遨游太空。年幼無知其實是一種美麗的癡,多年后,我的癡想仍未斷絕,當然,它只屬于我,從不為外人所知。 憑著書本了解的淺薄的天文知識,我和姐姐經(jīng)常爭論北斗七星以及其他星系的位置所在,我們用手指指著天空比劃“勺子”的形狀,好半天,爭論得面紅耳赤,仍為達成彼此的妥協(xié)。最浪漫的當然是尋找牛郎星和織女星,我們知道它們在一道天河的兩側(cè),天河上有一座草橋,我們尋啊尋,沿著三爺娓娓道來的牛郎織女的故事脈絡細細尋去。那時,姐姐正偷偷和隔壁村的立軍哥戀愛,但這一切可以瞞過父親母親,卻瞞不過我的法眼。為了討好我,姐姐不知往我嘴里塞了多少糖塊,把我的心都甜膩了。當然,吃人的嘴軟,直到立軍哥的家長請媒人來說親時,我都一直守口如瓶。姐姐和立軍哥沒有成為牛郎和織女,我心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 在浩瀚星宇里,我總想找出其中最亮的一顆來,在心里幼稚地暗示自己那顆最亮的就是另一個自己。我曾為找到最明亮的一顆星星而暗自欣喜不已,似乎真的與另一個在天上的自己不期而遇。后來,在地理課本上我才知道,那顆最亮的星星只不過是因為離地球較近而已,但是在我的夢里,我情愿相信幻想而不相信科學。 往往,夜深之后我會迷迷糊糊睡去,在夢里,我劃著船槳,游弋星河,一只溫柔的手為我引航,我知道,那是母親的手,她正陪伴著我,在愛的幸福的港灣里,那里星空燦爛。
姥姥家的夏天
我家在西祝莊,姥姥家在韓臺子,有十里路遠,隔著蔡莊、饒莊、林圩、七里橋和大馬村。我和二妹每年暑假都要去姥姥家住幾天。 姥姥家的夏天不熱。這是回憶導致的錯覺嗎?二妹說不是,姥姥家的夏天確實不熱。姥姥家的后院有一片菜園,種著辣椒、黃瓜、西紅柿、毛豆,菜園東側(cè)有一口水井,井水涼沁沁的,甜絲絲的,黃瓜啊西紅柿啊西瓜啊香瓜啊,姥姥都會把它們放在井水里拔涼了給我們吃,爽涼香甜的瓜果進了肚皮,一掃身心的暑熱。井的南邊有兩株闊葉大柳樹,在烈日下?lián)纬鲆淮笃瑳鍪a,即使晌午頭,也不熱。后院再往北走三四百米,是一條不寬的小河,挨傍晚的時候,我們就在那里洗澡。 二妹說她最喜歡睡在躺椅上,聽姥姥講故事,整個人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這事我倒記不清了,那時我喜歡到處瘋玩,三個表哥一個表弟是我最好的玩伴,滿莊臺溜達,粘知了,抓黃鱔,釣魚,游泳,在曠野上閑逛,總之沒有閑著的時候,除非我父親也來姥姥家了,才把我治得消停一會。父親喜歡和我姥爺在樹蔭下下馬(一種鄉(xiāng)間游戲),我就在趴在旁邊看,耳熏目染,也漸漸會了,和大表哥下,一下一下午,一點兒也不煩。姥姥看了高興,說我不那么野了。 姥姥家并非像一般農(nóng)家過得那么拮據(jù),姥爺是務農(nóng)高手,每季都會種些當季的經(jīng)濟作物,拿到集市上去賣。大舅在鄉(xiāng)里上班,二舅在徐州的一家礦上,平時都會給姥姥些零花錢。姥姥的零花錢自己并沒花,最后都落到我們的嘴里了。平時在自己家時,一個月也吃不到一頓肉,可在姥姥家隔三差五就能吃到,嚼著香噴噴的肥肉片,滿嘴流油,那幸福感簡直爆棚。還有糖果、麻花、花生啊,姥姥更會像變戲法似的隨時給我們變出來。 夏夜,我有時一時興起央求著姥爺帶我去看西瓜。姥爺便帶我去了。西瓜地就在一里外的河灘地上,中間支了一個草棚,姥爺就睡在那里。有河風的時候還好,不熱,也沒蚊子叮,但沒河風的時候就難受極了,我受不了,就灰溜溜地一個人跑回去。路上很靜,夜色雖不甚深,但心里還是有些忐忑,蛙聲、風聲、河波聲,回蕩在村野之上,慢慢消除我的恐懼,有了一絲愜意的感覺。每每回到家見到姥姥時,她都已經(jīng)把二妹哄睡了,坐在涼床旁邊輕輕地扇著扇子。 二妹說那時候她就想一直留在姥姥家,不回這個家了。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每次都是被父親軟硬兼施給弄回去了。有幾次,我們實在不想回,還是姥姥說了好話,又留了我們幾天。這個時候,我們都會收啼而笑,摟住親愛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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