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伊始,我把微博簽名改成了“一次告別”,是想告別所有的踟躕與不前,告別內心的猶豫與惰怠,好好地為自己想要爭取的東西努力一次,沒想到一語成讖。 我和外公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道一次別。 注定不那么平淡無奇的2020,新冠疫情奪走了太多鮮活的生命,我們哀嘆、惋惜,卻好像忘了生活中還有更多如洪水猛獸般的病痛……在外公這里,是腦癌晚期。 像是一個巨大的玩笑,新年,我給外公外婆買的新年禮物是兩盒好貴的核桃仁,它們花掉了我一大半的稿費。核桃、補腦、腦癌,我知道這三個詞并沒有太多的聯(lián)系,可是在醫(yī)生診斷結果下來時有很長一段時間自責——早一點,如果再早一點發(fā)現(xiàn)多好。 早一點,早一點開始認真寫稿多好。外公一直對電子產品很感興趣,我在心里默默定下計劃:在未來的某個新年送他一臺智能手機,我還要教會他怎么打視頻電話。 誒外公你知道嗎?今年暑假我去機構輔導小孩了,他們喊我王老師。今年兼職和稿費掙了四位數(shù),足夠一部像樣的智能機了,可是你在病床上已經誰也認不出。我很努力地去想和你有關的記憶,但我好像忘掉好多事情了,我忘記問你是怎么白手起家獨自拼搏買下村里第一臺電視機,忘記問你還記不記得幼兒園某天放學給我買的《黑貓警長》漫畫書和南京板鴨,我甚至忘記了聽過許飛的《父親的散文詩》后說,我也來寫個《外公的散文詩》——直到寫《一次告別》的今天,我也還是沒寫完這篇散文詩。 但是我記得冬天我穿破洞褲你問了好多遍“冷不冷”。 小學五年級我想買氫氣球被媽媽拒絕后,是你拉著哭鼻子的我去街上買回了那個氣快跑沒了的哆啦A夢。“十五塊錢呢,還挺貴。” 還有那雙曾經用力拍過我的肩的手,粗糙而有力——“在學校里要好好學習。”后來成了病床上溫熱但不再握緊的手。 是的,你不認識我了。 最后一次去醫(yī)院看你那天,護士說實在找不到可以扎針的血管了,你們家屬考慮一下插管吧。一支管子順著手臂插入胸部,因為要盡可能創(chuàng)造無菌環(huán)境,我被趕出了病房,隔著門也聽到了你撕心裂肺的痛。年輕時那么要強的外公,下肢無力坐著輪椅神智不清時還在呢喃著“丟人”。 我想過好久,你有沒有留給我什么可以懷念的物件,大概除了考上大學你獎勵的一萬塊,就沒有了?墒悄翘煸诓》块T口,我分明又感受到了什么。 很長一段時間后,我在微博看到這樣一條評論——“后來,我才明白有些人是注定只能陪我走一段路的,哪怕我曾經很努力地試圖多留他們一段時間。沒關系,沒關系的,他們雖然只來了一會,可是他們給予我的將會永遠留下來。這些都會構成此刻包括以后的我的一部分,所以沒關系,我也不算一無所有,不是嘛。” 是的,所以在轉專業(yè)面試的時候,面前看起來不那么友善的考官問:“你一個理科生干嘛要來讀文?” “因為我從小到大都在聽爸媽的話,我聽他們的話,選擇了理科。但是我現(xiàn)在成年了,有為自己選擇負責的能力了,我想為喜歡的東西努力爭取一次。北野武說,雖然辛苦,我還是會選擇那種滾燙的人生。我想讀文科試試看做個語文老師,看看能不能幫那些可能淋雨的孩子撐一把傘。” 要堅強要努力,總要有那么一點自尊,總要有那么一點上進心,我想這是外公留給我的不用懷念就會一直在的東西。 轉專業(yè)成功的結果出來后,爸媽才告訴我外公早就在一個月前去世了,不和我說,是怕影響我的轉專業(yè)考試。那天晚上我在微信電話里聽到這個消息,沒有波瀾的情緒,也沒有克制不住的哽咽,很平淡,當時我以為這就是理科生骨子里的理智和冷血,還有些自嘲。 直到兩天后爸媽送我新手機,我往里面導入聯(lián)系人,突然地就愣住了,突然地情緒就決堤了,我一瞬間感同身受幾十年前在連衣裙門店潸然淚下的理查德的悲傷,備注外公的那個號碼,是再也撥不通的聯(lián)系人。 誒我說外公,我好像知道那首散文詩怎么寫了—— “我吹過你吹過的風,我踏過你踏過的路,這算不算相擁,這算不算重逢。” 沒有好好和你告別,那我只計劃重逢。 地址:淮安市淮陰區(qū)長江路街道長江西路111號淮師學生宿舍18號樓 郵編:223300 手機號:19962089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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