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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十三村故事

北陜

  小時候我的家里很窮,一開始是和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個大雜院,院子里都是親戚溜人(陜西榆林方言:親戚朋友的意思),總是有老鼠偷偷啃食二爸掛在房梁上的魚干,魚干到最后都缺頭缺身露骨露刺的,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我家就住在院子西南角,旁邊就是廁所,屋后是一條臭水溝,一到了夏天臭不可聞,蒼蠅蚊子是我們家的座上賓,家里經(jīng)常缺糧斷米,全靠我為爺(陜西榆林方言:外公的意思)騎公社發(fā)的自行車帶上來半袋面,半袋子米,一塊碳,那時候為爺年輕魁梧,渾身都是勁,騎自行車走60里路跟玩散步一樣,現(xiàn)在才80歲渾身是病,都是年輕時候太拼命干活落下的病根,為爺常跟我們說:“年輕時候身體好什么也不怕,現(xiàn)在老了病都來找我了!”母親生我的時候家里窮的揭不開鍋,但是再窮,母親都要吃十三村的香菇醬而且要辣味的,我們當?shù)亓鱾髦环N“說法”(陜西榆林方言:傳說的意思)“酸兒辣女”,意思就是孕婦喜歡吃酸的懷的就是男孩,喜歡吃辣的懷的就是女孩,我們這個地方封建思想很嚴重,重男輕女,我父親又在西安西北大學上大學,那個時候剛恢復高考,榆林地區(qū)一共考起來三個西北大學的大學生其中就有我的父親。現(xiàn)在文化界的叔叔阿姨們總說我虎父無犬子,不愧是北大后人,我真是慚愧啊,只能寫寫散文詩歌聊以自慰,天賦淺薄,得個優(yōu)秀獎就了不得了,不像那些青年才俊,把文學當提款機,要多少獎金來多少。所以奶奶一直不待見我母親,不給吃好的喝好的,橫看鼻子豎挑眼的,但是我母親就是放不下十三村的辣味香菇醬,寧可受盡委屈和白眼也放不下那口辣。

  在經(jīng)受了沒吃沒喝的十月懷胎后,終于產(chǎn)下了我,我生下來哭的聲音很弱小,大家都說是個女孩,我奶奶臉都氣的煞白,后來再仔細一看是個男孩,奶奶這才對我母親有了好臉色,但是母親因為在懷孕期間身體沒補起來,以后身體就更差了,老是得病找不到原因,最后醫(yī)生做了全面檢查才發(fā)現(xiàn),骨密度太低了,就是“月地”沒有補起來,現(xiàn)在吃新蓋中蓋,藍瓶的也補不起了。而我模樣俊秀越長越健壯挺拔,一點也沒隨母親的身體,唯一相同的也是割舍不下嘴上那點愛好:從小愛吃十三村的香菇醬辣味的,母親說:不愧是我的孩子,這點像極了我。

  后來長大了習慣了漂泊,漂哪哪就是故鄉(xiāng),沒有根也沒有枝葉走走停停,看盡世間繁華也看盡人情冷暖,該長在臉上的皺紋都長到了心里,風吹日曬都給了影子。但是不管走到哪里,天南海北天涯海角,心里總是牽掛著母親,漂泊累了回到家鄉(xiāng),母親總是在我的旅箱底下壓一瓶十三村香菇醬,辣味的。這輩子是不能做個安靜的美男子了,我經(jīng)常打趣著自己,不知誰說過父母在不遠游,那是你還沒有逼到份上,留在家鄉(xiāng)的人都能有什么出息?是大魚就該遨游在更廣闊的大海,是大鳥就該飛翔在更寬廣的天空,夢想是一頂帽子總是比現(xiàn)實更早觸摸到你的頭發(fā)。

  這個世界上我們總是無師自通很多無用的本事,比如愛情,親情,友情,我們總能無師自通,而我天生自帶吃十三村香菇醬,辣味的本事,我總是能從一罐香菇醬中品味出沉淀,積累,厚積薄發(fā)的清新,也許是我的錯覺,或者是我身體中的細胞又在裝文藝。甚至我可以從中吃出風和泥土的味道,我不是個擅長感動的男子呀,但是我總是不自覺的眼角潮濕,這個時候我就想起一句話:人間有味是清歡,這句話是像火云邪神的散文家林清玄說過的。我們的人生不就是像這十三村香菇醬一樣嗎?輕輕的把我們經(jīng)受過的,人間煙火和五味雜陳裝入這小小的瓶子中,外表是平滑光潔的玻璃,看得見內(nèi)在卻不會輕易吐露情緒,人生盡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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