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在每一個晴朗日子的黃昏時分,都會有兩位老人不誤其期的在我家的門前小路上走過,默無聲息。這兩個似乎是永遠不變的角色,重復地演在短暫而又美麗的黃昏夕陽下。
老伯扶持著老太太的左手,讓她一步一步蹣跚地走。老伯穿著已失去光澤、破舊的皮鞋,舊式已褪色的迷彩軍上衣,配著一條淺藍色牛仔褲,十分不協調,有些駝背。老太太穿著一雙深藍色布鞋,黑色大褂褲,一件淺桔色短毛衣勉強地搭在深藍的長毛衣上,卻很整齊。聽母親說,這對老夫妻是在附近林廠工作的,平日里過著平淡的生活,在兩人準備退休時,正是享受余年的時候,老太太卻中了風,變啞了,遲鈍,腳也不靈便,很可憐。
想起那一個又一個的黃昏,老太太那僵直的左腿緩慢地向前一小步,待定后,右腿迅速地向外劃一個大圈。似乎怕自己太慢,蒼老的面容上有些難色。老伯的頭發(fā)十分蓬松,幾斑白發(fā)悖理的覆蓋在烏發(fā)上,黝黑的面容上深深的輪廓是那磨難蹂躪后憔悴的臉,迷朦的雙眸閃動那沉重的目光,望向前方。是歲月讓他們蒼老了,是風霜讓他們緘默了,而又是什么,讓他們去面對呢?在暮靄下,兩位老人緊緊地摟在一起,緩緩地搖曳著蒼老的身軀……
有些時候,一些好心的婦人憐憫他們,向他們打聲招呼,上前寒暄幾句家常,老太太已不能說話,咿咿啞啞的幼稚聲,尖刺的讓人耳朵難受,但婦人們卻愿意這樣與她說話。老伯在一旁扶持著老太太,靜靜地站著,他為老伴的每一個聲音而緊鎖的雙眉舒展。默默的,這樣,他就滿足了。
老伯扶持著老太太,老太太慢慢的重復著腳步。偶爾累了,老太太輕輕地拉一拉老伴的手,老伯便慢慢的停下來。不用對話,也不用眼神,他們會不約而同地靜靜望著美麗的晚霞。這并不寂寞與單調,對每一個景觀,每一次散步,每一天,都是新鮮的。
在他們緘默的路途上,對老伴的珍惜,已使得每一個譏笑與懷有僥幸心理的人暗暗心痛,捫心自問,逐漸的變?yōu)閷晌焕先说耐、敬慕,以及對自己親情、友誼、愛情的珍惜。他們能將自己的所有傾注在對方固守不變,將情意無聲地融入在沉默和平靜之中,孜孜相惜。老伯似乎永遠的望著遠方,那雙在崢嶸歲月腐蝕下已愈益滄桑如煙的眼里,深邃處,隱隱地透射出一種堅強,源自于內心,因愛而生,也因愛而具有堅定的力量。是的,老伯并未因不幸的到來而止步不前,低首不語,也未懦弱的等待和守望,而是倔強的守依在自己所愛的老伴周圍,時刻細微的關注著老太太的安康。他們失去了幸福?不,真正的幸福并不必要美好的言語去交流,也不必要完整的軀體去感知,而是擁有一顆平凡而富足的心,一顆懂得珍惜幸福的心。也正是這一顆心,這種生活的信念,使得病魔蹂躪下兩位老人滄桑的身軀上,展現出生命與愛的韌性,駐長出平凡生活中的偉大。但這不必是偉大的愛情,在老伯看來,是對老伴的珍惜,是用心去享受幸福。
黃昏已不是歲月經緯的哀歌,在兩位老人身上,它已定格為一首優(yōu)美的黃昏歌曲,歌中唱的是:
黃昏的曲調,悠悠的奏響在蜿蜒的小路上
綢紅的夕陽,緩緩的落幕在紛菲的晚霞中
年邁的兩人,默默的貯立在黃昏的驛站中
斑駁的兩船,慢慢的游漾在綿綿的不絕中
……
在生命的黃昏里,兩位老人相互依偎,依然有那美麗的晚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