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只潔白如雪的小綿羊,一只出生剛四個月的小羊羔,突然在我的眼中消失了,消失在人間,消失在蒼茫的原始黑夜里,消失在倉皇的睡夢中。
那年春回大地,萬物復(fù)蘇,草色遙看近卻無。而此時太陽已經(jīng)偏西,我與叔叔一同放牧歸來,羊群不緊不慢地歸向羊圈坐落的方向,突然從走在斜坡偏上一角的羊群腳下滾下一個不大不小的石頭,石頭正正地?fù)粼诹四侵晃易钚膼鄣臐嵃仔⊙蚋犷^部,擊得它當(dāng)場翻滾,鼻噴鮮血,口吐白沫。是呵!它才出生四個月,怎么能承受得了那無情和猛烈的打擊呢?我急忙跑過去攙扶它,小羊羔勉強(qiáng)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看似暈頭轉(zhuǎn)向,兩眼流出痛苦的淚水,嘴里想叫,可此刻它已經(jīng)叫不出聲來了。我呆呆地望著所發(fā)生的一切,此情此景,看在眼里,急在心頭,不知如何是好。慢慢地,小羊羔艱難地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尾隨在羊群后。
等羊群進(jìn)了羊圈,才恍然發(fā)覺受傷的小羊羔不在其中,而此時已是夜幕降臨,此地就我們叔侄倆扎寨牧羊,去哪兒找過多的人找小羊羔呢?我倆都急急忙忙往回找,可山高路陡,穴多林深,負(fù)傷的小羊羔完全消逝在黑夜里,再也找尋不著。我遺憾當(dāng)初的粗心,沒有看好它,雖然已是春天,可山頂融雪,夜間的氣溫還是很低,陣陣凌厲的寒風(fēng)吹得人直打哆嗦,我在猜想小羊羔此刻的境況:也許它早已停止呼吸,在黑暗中倒下;也許它躲藏在洞穴里,迎著寒風(fēng)哭泣、流淚;也許它在為離開羊群而顫抖,為找不到羊媽媽而低聲哀號;也許……那一刻,我不是在找尋一只普通的小羊羔,而是在力挽人世間一個鮮活的生命的終結(jié),我多想聽到黑暗中傳來一聲“咩咩”的羊叫,多想再次看到潔白小羊羔的身影,可我的希望隨著夜幕的加深而破滅了,叔叔嘆著氣說:“算了吧,咱們回去!”
誰知就在那一夜,更可怕、更殘忍的事情就發(fā)生在后來。我從睡夢中驚醒,被狼嚎驚醒,像是十幾只狼同時號哭,那聲音正是從小羊羔失蹤處傳出,地動山搖、令人毛骨悚然,我的頭發(fā)在瞬間全都豎了起來,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恐懼,心提到了嗓門。再仔細(xì)看時,窩棚門前的那只狗也蜷縮了尾巴,趴在門口,嘴里發(fā)出“嘶嘶”的求救聲。而此時叔叔早就在羊圈門口燒起了一堆熊熊篝火,火光照通天,他不斷安慰我說只要燒起了這堆火,再兇猛的狼也不敢靠近了,我望著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更加憐憫那只消失在夜幕里的小羊羔,心中不時掠過陣陣酸楚,我仿佛看到了小羊羔被窮兇極惡的狼群活活撕碎,血肉橫飛,全全吞噬,整個過程是來得那么迅猛,就像閃電。聽著狼嚎聲,看著熊熊的烈火,我感到了遠(yuǎn)古人類與自然斗爭的嚴(yán)峻、苛刻、無情、悲壯。
多么可愛的小羔羊!天真無邪且還在哺乳期,卻受到如此創(chuàng)傷而又遭遇如此兇猛的禽獸捕殺,也許那一夜沒有它的離去羊圈就遭狼群的偷襲,那樣不知還有多少羊只死于狼口。想到這里,我為它的離去而流淚,為它的消失而彷徨,為它的消逝而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