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總是下著朦朧的細(xì)雨,纏纏綿綿的像不懂事的孩子,裸著軀體在春天里跳躍。我每天都做著同一類事,騎著自行車過鄉(xiāng)村水泥路、農(nóng)田、國道、書店、飯館……然后把自行車停在文化站的角落里,打開信箱拿報紙和信件,打開辦公室的兩把門鎖,打開電腦收郵件或看有沒有文章在網(wǎng)上發(fā)表。這是些煩瑣的工作,大腦在不停地動作,跟川流不息的江河水一樣。有時我也會想起家鄉(xiāng)那些老式發(fā)電機(jī),在山谷中嘶吼著,活像一個潑辣老婦。
奇怪的沒收到刊登我的文章的報紙,就連平日的廣告紙也少見。我問看門的師傅,他說最近送報紙的不怎么盡責(zé),沒有時間規(guī)律。其實我每天打開信箱的一瞬間,想的就是一篇載著我那些生活文字的報紙出現(xiàn),空殼的鐵皮信箱化解了我那份激情,使我不得不去想今天忙碌的前奏。在文化站的院子里擺著一個培訓(xùn)班招生的小攤,那個無所事事的中年人每天都看著我去打開信箱,然后也像是失落把頭搬扭了方向。
沒收到報紙,卻收到了稿費(fèi)。這讓我欣喜若狂,趕緊在喧嘩的城市中呼吸幾口濕潤的空氣。這個動作也只能是躲在樓梯間的轉(zhuǎn)角里進(jìn)行,我怕辦公室的同事看到我激動的表情后會向上級打小報告,說我利用工作時間賺小費(fèi)。按稿費(fèi)單上元月二十八號的日期,我開始找這張報紙。巧的是,辦公室里沒有這天的報紙。我到二樓圖書館里尋找,值班的小女孩把我?guī)У疥惲惺依,我們翻遍了整個書架,元月份的找著了,卻在二十七號斷了線。
小女孩說,“二十八號,不正是除夕嗎!” 我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難道是報社弄錯了日期,還是寫錯了題目,只覺得那股飄蕩在半空中的喜悅隨著小雨落到了地上,然后又在人們的腳步聲中飛濺開來,消失得無影蹤。我在報紙的電子版上輸入文章的題目,一絲反應(yīng)也沒有,就像醫(yī)院里急癥的病人,死板板地躺在手術(shù)臺上。失落的情緒把我?guī)У搅薗Q聊天室里,朋友們問我怎么不開心,我說:“我想找一張報紙。”他們急忙在單位上尋找那張空穴來風(fēng)的報紙,然后回答我,的確是沒有這么一張報紙。我很感動,這些未見過面或只有一面之緣的朋友竟是如此真摯、熱情。雖然沒有找到,這種幫助的意義卻勝過了那張報紙帶來的驚喜。我突然想起還有報社沒有詢問,拿起電話便撥了過去,那邊的工作人員肯定地說“二十八號有報紙出。”并答應(yīng)給我找一張寄過來。我說:“我馬上過來拿!”
下午,我終于看到了那張報紙。和往常一樣的版式,內(nèi)容,唯獨(dú)多了我那篇與寒風(fēng)走過的散文。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我就像一個父親般撫摸著這張報紙,細(xì)細(xì)的閱讀每一個標(biāo)點(diǎn)符號。也許,這不是什么值得寫下這么深刻文字的事情,但這張報紙的日期是除夕,是那個只有方便面和啤酒的日子。除夕這天,我和兄弟倚在床上看電視,打撲克,到了晚上,我們在出租房的樓頂看這個城市上空爆炸的煙花,五彩繽紛。我們都默默地想著遠(yuǎn)方的家鄉(xiāng),想著這會兒家人應(yīng)該是坐在一起談?wù)撐覀兊氖铝,我母親一定又流著淚水,那只有半歲的女兒也會覺得比往常少了些熱鬧。空氣中伴著刺骨的寒風(fēng),萬家燈火了,一片歡歌笑語。我們也自我安慰,不止是我們倆人與寒風(fēng)一起走著,有成千上萬的異鄉(xiāng)人在這一天里過著相同的生活。我在報紙上登載的那篇文章,就是寫著這樣的心情。
久了,我打電話給這個城市的朋友們,說我那張報紙已經(jīng)找到,總算是松懈了下來。這也并不是為了紀(jì)念為這張報紙的思索奔波,而是這張報紙的日期,文字,都將是我人生中的重大轉(zhuǎn)折。這一天,記載著我們對家的思念、勞苦、可憐、寒冷……所有流浪他鄉(xiāng)的一切事物都會被我們堅持的時間淡化,下一個除夕出現(xiàn)在報紙上的不再是憂愁,而是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