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在三天前接到兒子的電話，叫他到城里住。
村里的人都羨慕死他了，說他生了這么個好兒子。不僅有本事，還孝順老人。可以享清福了。
可是老王卻不想去。不是說他舍不得家里的爛房子或者地里種的青菜。是他不喜歡城市的生活。電視里常常放的，一層層的高樓大廈，劃分成一格格的房子。人就住在里邊，這不跟關(guān)小鳥，關(guān)雞鴨差不多嗎？這不把他老王給憋死才怪。
出去逛吧，馬路上車水馬龍的，過個馬路比在村里過河都危險(xiǎn)�？諝膺�很差。
雖是這么說，老王心里又是有點(diǎn)想去城市走一趟的。不說見見世面吧，見見兒子一家也好啊。自從兒子在城里安了家后，回村里的次數(shù)比以前少很多了。老王一年到頭只能在春節(jié)的時候和他在一起幾天。
兒子又給他打電話了。
“爸，你怎么還沒來啊。我媳婦的產(chǎn)假結(jié)束了，都曠工兩天了。你來幫忙照看一下我兒子呀。”
原來是這原因。
二話不說。老王收拾好東西，當(dāng)天就出發(fā)了。
話說這長途車真是夠折磨人的，車?yán)锏奈兜拦止值�，窗戶還打開不了。路程還沒得一半，老王肚子里就翻江倒海了。
下車的時候，臉色都青了，跟大病剛過一樣。兒子開車來接他，剛上車兒子就把空調(diào)給打開了。
老王說：“兒子，能不能把車窗放下來？”
“爸，你不懂！開冷氣是不能開窗戶的，不然就浪費(fèi)了。”
老王終于忍不住了，剛到兒子的小區(qū)，他就吐了。吐在了車上。抱著孩子來接公公的兒媳婦，看了一眼，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老王晚飯都吃不下，肚子里的每一根腸子都像被狠狠地?cái)Q住了一樣，早早躺床上休息了。老王起床上廁所經(jīng)過兒子房間的時候，聽到兒媳說：“不是說你爸身體很硬朗嗎？怎么剛來就像病得不輕的樣子，別說幫忙照看兒子了。等下搞不好，我不僅要照看兒子，還要照顧他呢。”
老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他恢復(fù)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有點(diǎn)不舒服。不過，他跟兒子說：“叫你老婆去上班吧，別誤了工作。我能行的。”
孫子拉屎了。老王不懂得換尿片。以前，照看兒子的時候，沒這東西啊。臭烘烘的，拆尿片難弄，穿尿片也難弄。真是手忙腳亂啊，直搞得老王滿頭是汗。
晚上，老王上廁所的時候，聽到兒媳說：“你爸一點(diǎn)都不會照看兒子！剛一天，兒子的屁股就有點(diǎn)紅了�？隙ㄊ撬簧闲�，沒給兒子及時換尿片。”
老王有點(diǎn)生氣了。
“我不會照看孩子，能把你老公養(yǎng)大，還把你給娶回來了？”老王只是在心里想，沒說出來。
最終，在兒媳的堅(jiān)持下，兒子去找了個保姆。老王心想，這樣也好。我能回村里了吧。
可是，兒子不讓他回去啊。兒子說：“爸，您就在這住下吧。讓我照顧您，好嗎？您一個人在鄉(xiāng)下，萬一出現(xiàn)頭暈身熱的，誰照顧您呀，再說這也讓我擔(dān)心啊。”
兒子這樣說，老王心里很欣慰。
“住在這里可以，不過啊，我得出去走走，動動。不然，我就這副老骨頭就更容易生銹嘍。”
早上上班的時候，兒子順路把老王送到人民公園。
“爸，我跟公園里教太極的師父打過招呼了。您去到就跟他們一起練太極吧。”
傍晚下班，兒子透過車窗看到老王在路邊慢慢地走著，不時還扭頭看看馬路兩邊的建筑物。
他把老王叫上車，才得知爸爸已經(jīng)走了一個下午了。從中午練完太極走到現(xiàn)在，午飯都沒吃呢。
“爸，走路回家，您應(yīng)該走近路。不是跟您說過怎么走了嗎？”
“爸沒走過那條路，怕迷路呀。所以，只能照著坐你車來的原路，慢慢走了。”
幾天之后，老王不愿意練太極了。
“動作慢吞吞的，舞來舞去，有什么用？跟搔癢癢一樣。我這從農(nóng)村出來的老頭，辛苦勞動慣了。這不適合我。”
兒子同意把他送回村里了。
剛剛回到村里，他就去把村子后面的山走了一遍。好像要把沒呼吸的新鮮空氣給補(bǔ)回來一樣。又像是要把吸進(jìn)肺里的不干凈的空氣給吐出來。
其實(shí)，這些都不重要。他是去吐心事。
兒子已經(jīng)是城市的兒子了，而我卻只能是這青山的老人，直到死去。（1485字）
陳金海。1991年生于廣西桂平市金田�，F(xiàn)就讀于廣西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1級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有小小說在《三月三》發(fā)表。曾獲全國高校文學(xué)征文小說優(yōu)秀獎等征文獎項(xiàng)，作品被收入《2013中國高校文學(xué)作品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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