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說， 我們這些個孩子里，就二哥最不讓人省心。怎么會呢，二哥結婚早，婚后很快有了孩子，小事業(yè)紅火穩(wěn)定，他年長我們十多歲，性子又好，平日里見了我們總是笑臉相迎遞些個小零食。奶奶咧開沒牙的嘴笑了，他年少的時候跟現(xiàn)在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呢。我知道又有故事聽了，奶奶的故事說起來總是沒完沒了。
二哥讀書的時候，學習成績差性子又乖張，聽不得老師的數(shù)落批評，一天到晚的和老師對著干，讓他往東他一定是往西的。這樣的二哥自然是被所有老師厭惡的，他們動不動就要找我爺爺告狀(爺爺是二哥學校的老師)。爺爺是個好面子的人，告狀的人多了他臉上也掛不住，于是二哥總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伤挪辉诤踹@些，挨打過后又生龍活虎的和老師作對。叛逆期的少年總是認為所有管他的人都是不懂他的。二哥依舊我行我素，甚至有些變本加厲，他開始吸煙酗酒，打起架來鮮有“失手”的時候，在那個學生都喜歡拉幫結派的年代里，二哥的“好身手”俘獲了一大幫小弟，他們甘愿做二哥的爪牙。毫不夸張的講，二哥所到之處從來不缺畢恭畢敬喊“老大”的小弟。他們整日里跟著二哥在學校橫行霸道，招搖生事。老師同學都視他們?yōu)槲烈弑芏h之。二哥不以為然，他很享受這種靠打架贏來的榮耀，為了鞏固“勢力”，他總找各處學校的老大切磋。二哥在江湖就這么風聲水起的混著。
二叔是出了名的暴脾氣，二哥一天天的墮落沒少挨打。據奶奶回憶，最兇的一次二叔把二哥打得嘴巴鼻子里都是血，二哥硬是倔著不肯認輸，二叔氣極了，最后還是二嬸實在心疼二哥，哭著拉住了還要繼續(xù)打的二叔……和我們所有人青春里的叛逆少年一樣，二哥是那種你越是管教他越是想拼命反抗的人，像是雨后的春筍，堅韌頑固，割完一茬又一茬生出，到頭來二叔的拳頭也沒能讓二哥放棄江湖。
二哥的“驍勇善戰(zhàn)”讓他在江湖里名聲大噪，不僅校園里的老大會找他切磋，連一些社會小青年也看不慣他的囂張跋扈，主動找上門來。這一次的二哥沒能占上風，他被打的渾身是傷，動彈不得，禍不單行，在這次的惡性打架事件里，爺爺?shù)拿孀記]能保住二哥，他被學校開除了。當然二哥本人對后者是沒有多大感覺的，畢竟學校反而是他的一種羈絆。爺爺和二叔又氣又急，對二哥的滿身傷痕不聞不問，只有奶奶和二嬸給他上藥。奶奶和二嬸也氣呀，可畢竟是女人，他犯再大的錯，在他一身的傷面前都被原諒了。讓二哥感到慰藉的是在他養(yǎng)傷期間，他的那幫爪牙沒有因為他的戰(zhàn)敗而疏遠他，整天跑來家里探傷，那陣仗倒是不亞于去探重要領導的傷，二嬸家的門檻都要被他們踏破了。二嬸本是不許他們來的，奶奶便勸她說，都是孩子，孩子能有多壞呢。二嬸本也是心軟之人，便由著他們去了。小弟們這個帶來一瓶罐頭那個帶來一包餅干，居然還有人偷偷帶來一包煙，這下二嬸氣得直接攆走不許他們再來了……二哥在保持威嚴的同時不免有些感動，他說最讓自己難受的不是受傷了而是這次戰(zhàn)爭失敗了，沒能讓自己的小弟繼續(xù)耀武揚威。
二哥的傷一天天好起來，就在他計劃著要去一洗前恥的時候，爺爺和二叔帶他去見了校長。氣歸氣，孩子的學總得上呀。爺爺一生自尊自強，輕易不求任何人。這一次為了二哥有學上，他豁開面子去求年輕的校長。校長很是為難，畢竟爺爺在學校教書多年，面子還是要給的，可二哥的頑劣已經壞了學校名聲。怎么辦呢，最后在爺爺和二叔的聯(lián)合保證下，學校終于同意二哥作為旁讀生繼續(xù)上學了。二哥百般不愿，他當然不是因為旁讀生不開心，他只是倦了學校里的一切。爺爺和二叔倒是蠻開心，不管怎么說，二哥終于又有學上了。
二哥終于消停了一段時間，家里大人都為二哥的“改邪歸正”感到開心，哪成想二哥表面不動聲色，暗地里卻在計劃著一場腥風血雨的報復。他設計狠狠的報復了那些社會小青年，氣是出了，可二哥這次是真的玩出火來了。有個小青年被打斷了一只胳膊，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二哥也是被嚇懵了，他竟然就那么帶著爪牙們頭也不回的跑了。小青年被路人送去醫(yī)院急救，爺爺他們聞訊趕來，雖然脫離了危險，但小青年的父母看兒子被打的渾身是血，甚至可能落下殘疾的病根兒，自然對二哥恨得牙癢癢，揚言要送二哥去看守所。這可急壞了爺爺他們，盡管承擔了全部醫(yī)藥費好話說了一籮筐，仍然不能平息他們的怒氣。其實最讓爺爺怒不可遏的是二哥打了人居然就這么不聲不響的逃跑了，他最不喜歡我們沒有擔當。二哥觸碰了爺爺?shù)牡拙�。他氣極了，狠狠甩了二哥幾個耳光，他說，做錯了事得去勇敢的承擔，跑了算怎么回事，讓別人怎么看你這個人，怕是該罵我們大人教育不當，教出你這么個沒有教養(yǎng)沒有擔當?shù)臇|西。他罵得很兇，奶奶這一次沒有勸爺爺，她只是失望的走進里屋。二叔更是暴跳如雷，揚言和二哥斷絕父子關系，二嬸是個沒有主意的婦人，只能一個勁的抹眼淚。平時死犟的二哥不說一句話蔫蔫的站在角落，默默承受著家里人的盛怒。
第二天一大早，爺爺和二叔就帶著二哥出門了，他們買了好多稀罕的東西去給人家道歉，哪知人家根本不讓他們進門。爺爺磨得嘴巴都干了好說歹說這才進了門，可他們仍然不肯讓步，非要二哥受到懲罰。爺爺急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說，孩子犯了錯都是我們大人管教不當，我替他像你們道歉，你們大人有大量，千萬要原諒他啊。二哥一下子就懵了，爺爺那么剛強的一個人，一生只跪天跪地跪父母，今天卻為了自己舍下了膝下的黃金跪了和二叔年紀相當?shù)娜?二叔也懵了，他說，養(yǎng)不教父之過，要道歉也該我來。可他怎么也拉不起來爺爺，爺爺就這么跪著求人家原諒。二哥再也忍不住了，他“哇”的一聲哭著跪在爺爺面前認錯。小青年的父母也是為人子女的人，看到一家三輩人這樣，心一軟原諒了二哥，幾經波折，這件事總算是過去了。
爺爺?shù)囊还驈氐鬃尪缬X悟了，他告別了他的小弟，他的江湖，決心做個根正苗紅的的好青年。從此少年江湖遠。無奈學習這種事實在需要天賦，他便放棄了讀書，回家跟著二叔學做生意，術業(yè)有專攻，他學習不在行，做起生意來倒是精明得很。和所有提前告別校園的年輕人一樣，幾年后他事業(yè)小有所成，家里大人為了定他的性子，便商量著為他取了妻子。二哥就這么安定下來了。昔日的老大有了穩(wěn)定的事業(yè)，溫柔的妻，可愛的孩子。我問他，可還滿意現(xiàn)在的這種波瀾不驚的生活，他晃了晃神不回答我，自顧自的陷入沉思，孩子摔倒了他立刻回過神來急急忙忙抱起來，替他吹吹弄疼的小手，眼神滿是溫柔。他沒回答可我知道了答案。
年少的我們總是做著少年江湖鮮衣怒馬，意氣風發(fā)仗劍天涯的夢。幻想一朝縱馬十萬里，閱盡江山錦繡天， 也曾有過一身榮耀一身傷，倔強著不肯回頭�？煽傆心敲匆惶�，成長會猝不及防的到來，它會教你看清許多東西，你突然就覺得自己不是武功蓋世的大俠了，不想流浪了，你開始貪戀曾經嗤之以鼻的世俗的生活。終究要長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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