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夢回童年的故鄉(xiāng),唯見小河環(huán)繞,往事繽紛,禁不住百感交集。
故鄉(xiāng)的小河清澈流長,繞林而過。從大山深處流出,在曲曲折折的山溝里流了許多年。流過無盡的坎坷,流經母親深邃的皺紋,也浸泡著如水的月光與如銀的星光,奔騰在我童年生活過的原野上。
掬起清涼的河水,感覺她足以見證涓涓細流的悠悠往事,見證我在童年歲月里成長的歷程,更見證了村民們一直以來以“吹盡狂沙始見金”的堅強意志戰(zhàn)勝過生活的艱難。
兒時,記憶猶新的是母親時常擔著水桶踩著鄉(xiāng)間石板路到河邊汲水的情景。明澈的河水映著母親的微笑,密密匝匝的雨絲好似金針銀針般將河面繡成精美的手絹,輕風拂柳劃過一條弧線,隨著煙雨一齊躍入母親的秀發(fā)。挑水的母親健步如飛,是擔著生命,擔著一家人酸甜苦辣的生活。
上學回來后,我去山上放牛。牛兒在山上安詳?shù)爻圆荩揖涂梢宰杂傻卦谏狡律媳寂。累了,躺在草坡上看天空的表情。喜歡白云大片地漫過上空,映照這個小山村的美麗容顏;喜歡聆聽青山上風卷松濤的沙沙聲;喜歡嗅聞那隨風飄來的野花夾雜著泥土特有的芳香,用口哨吹起鳥語蟲鳴般的歌謠。
清晨,當不遠處的青山還朦朦朦朧朧地隱在灰暗的天幕中時,一縷柔和的燈光照亮了一個親切的身影——父親。他伏下身,用那厚實的手捏捏我的小鼻頭,輕喚道:“虎子,起床啦!”我懶懶地睜開眼睛,頓時望見了父親布滿血絲的雙眼。
“起床啦!”這一句話,父親不知重復了多少遍,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幾乎是每天,如今才明白,也許它聽上去那么平淡單調,但卻藏滿深情。
冬天的夜寒冷而又漫長,一覺醒來還是大半夜,往往三兩覺起來,天才蒙蒙亮,沿著河岸小路去上學,身后的晨幕中星光閃爍,明亮而又安詳。河面上結著薄冰,岸邊大樹森嚴,不覺有點害怕起來,于是邁開步子向前小跑了起來,腳下的小石子不時飛揚起來,好幾次回頭遙望在水一方的村莊,沉寂而靜美。
奶奶那時身體還硬朗,除包攬家務外,還能種菜。奶奶很疼我,給我講許多的老故事,在我穿衣之后還要仔仔細細地為我將衣角抻平,鞋帶系好,這樣的生活過得極其溫馨。
那時的我學會了吹口哨,吹口哨起先模仿別人,后來就自己吹了,從單調到復雜,從低音到高音,哨聲從河這邊到河那邊,在我的口哨聲中,小河岸邊的樹木黃了又變綠,綠了又變黃。
就這樣,一轉眼,我就從小學上到中學又到大學了。
上大學臨走時,母親打了兩碗荷包蛋,每碗都是四個,端給奶奶和我。奶奶說上了年紀,吸收不了營養(yǎng),白吃;媽媽說她忙,顧不上吃;爸爸說他胃不好,吃了會反胃……就這樣,我在親人推來讓去之后吃下了八個荷包蛋,也吃下了一家人給我的厚重而深沉的希望與愛。
那一天,天上下著大雨。奶奶拄著拐杖,母親打著雨傘,站在河邊看著父親把我送過河。珠串似的雨縈著河面,模糊了我的視線。泥濘的山路很滑,打了幾個趔趄,站穩(wěn)腳跟,拋開身后扯心的村莊和親人,我咬了咬牙,甩開膀子走了。
輕輕地,我要走了,走出了生我養(yǎng)我的村莊,走出了層層疊疊的大山,走出了環(huán)抱我的小河,但卻永遠也走不出那魂牽夢繞的根,F(xiàn)在想來,那些惆悵和快樂,那些委屈和感動,那些天真和幻想卻曾經是我的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