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具體些是八十年代后期。這么介紹自己,好像在介紹一件出土的古文物。包括它的年代、產(chǎn)地、背景,還有它的生活。
這個年代很是不普通,它創(chuàng)造了太多的奇跡,一個新的中國,在快速崛起?晌覀兡莻小縣城并沒有太多的感受到這一切,仍過著我們自己的生活。這并不是否定我們的上進,可能的話,應(yīng)該責(zé)備的不應(yīng)該只是我們。所以,我們貧窮,并且落后,但也有著自己的寶貝。水,這一脈圣水養(yǎng)育的不僅僅是我們,還有七十公里外那個繁榮的大都市。
每次和母親上街,總會遇上一路微笑的人們。很多都不相識,只因為在這塊巴掌大的地方上生活了數(shù)十年,彼此都如同形影不離的友人。有時候,還會多出幾句問候:“長時間沒見,生活好嗎?”一個點頭,真誠微笑,心里暖暖的。老家是離縣城不遠的一個村子,富饒村。或許,它當(dāng)初很是富饒。在這個山靈水秀的地方,古代的君王與仁人志士們總是很愿意來這里的。這里的縣令享受的是四品官員的待遇,穿紅色的官袍,只要長安城里稍有官位的空缺,第一個上任的便是周至的官員了。這確實是塊寶地,老子在這里傳道說經(jīng),白居易在黑河水畔留下《長恨歌》,那當(dāng)年唐玄宗御用鼓樂隊在這里代代相傳。直到現(xiàn)在,奏給唐玄宗聽的五爪龍鼓以及傳了幾百年的鼓仍在這里。只是,召集敲打它的人們是一群憨厚的農(nóng)民,他們再也不會以此為生,而只是為樂。他們只是每天蒙亮的時候登上母親或是妻子納的黑板鞋,扛上那把負責(zé)任的鋤頭奔向黃土地?吹阶约旱暮顾疄⑾聲r,只會憨憨地笑,喃喃地自語:“今年的收成一定會好的。”太陽落山后,他們會從黃土地的各個方向集合在一起,在其中某個人自家的土院里或在村口那棵老槐樹下圍坐起來,敲打這當(dāng)年只有皇上才能聽的鼓。他們是高興的,因為臉上的愉悅讓那歷經(jīng)歲月的褶子平緩了很多。興許,會有一個人讓出來唱上一段秦腔,渾厚,深遠。村子里幾乎每個角落都能隱約聽見。他唱的時候,額頭上的青筋會繃起,臉也漲得通紅,可那眼神里卻帶著一種從舞臺、屏幕上尋找不到的真實,汗水會順著臉頰流下,浸透汗衫。女人們這個時候總是在家做飯,孩子們就趴在院子里自己堆起的土墩上寫字。雞,鴨在旁邊悠閑地轉(zhuǎn)著,還有圈里的豬或槽里的牛會時不時哼叫兩聲。坐車回縣城時,回頭望去,那隱約的山腳下繞著縷縷青煙,泛著紅的天空包容著這一切,寧靜、祥和……
深愛著這個地方,愛著這里每一個單純的人們。這里貧窮落后,卻有著像天堂一樣的美。我從這里看了十八年大片大片綠色的田野,登過一座一座峻秀的山,品過一泉一泉甘甜的水,還有那金黃色的季節(jié),感動著這里的每一份收獲和人們單純的喜悅。
在這個傍晚的時候?qū)懴逻@么多文字。余下的幾縷陽光疲倦地掃進宿舍。我知道不久后,擁有的新校區(qū)會和我生活的那個縣城幾乎一樣大。如果我告訴生活在老家村子里的那些親人們,我的學(xué)校會和縣城一樣大,而且還有高樓、花園、噴泉的時候,他們一定會驚訝地張大嘴巴,男人們總會猛咂幾口煙桿,再感嘆這一切的不可思議,女人們一定會把小孩子們叫來聽我講的話,然后孩子們一定會跳起來抱我。是的,在他們眼里縣城就是個夢想,然后我給了他們一個夢想之外更神奇的領(lǐng)域。他們一定會按照自己的聯(lián)想來思考我說的話,或許其間會嘆口氣,搖搖頭,來感嘆自己的無知。但不變的是迎向我的那張臉上純?nèi)坏男。那抱住我的孩子也許十幾年后也會寫這樣的文字,來懷念這片土地上的古老與純真。
解讀她貧窮的美,這片可愛的土地上有我的生命、我的家和我愛的人們。他們就這樣單純的愛著,愛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