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只屬于自己的氣味,日子久了這種氣味就代表了他。
我的父親是一名貨車司機,由于長年和車呆在一起,又沒有時間經(jīng)常洗澡,身上就有了一種他所獨有的并能代表他職業(yè)的氣味。那種氣味中有汽油、柴油、機油的特征,又有汗臭和煙熏的體味。總之,這是一種由各種難聞的氣味摻雜在一起所形成的刺鼻的體味。對于父親身上的這種“特有”的體味,我從小就十分討厭,由此導(dǎo)致我一直以來害怕和父親在一起。
記得小時候,父親長時間出門,回家后對我表示親熱的時候,我總是不自覺地跑開,逃避那刺鼻的氣味。不僅如此,我還常常躲著不和父親一起吃飯。即使到了現(xiàn)在,有時還不自覺地同父親保持一定的距離。
今年春節(jié)回家,我聽了一位同學(xué)的父親講了一個有關(guān)他父親的故事。他說他的父親是一名汽車維修工,每天都和各種汽車、各種各樣的油味融在一起。在他小的時候,每晚父親下班回來,狹小的屋子就會被汽油、柴油、機油、汗臭的氣味所籠罩。這是一種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刺鼻氣味。生活在這個屋子里他常常感到自己會窒息,于是他每晚都用滿是油污的被子捂著頭睡覺。
后來,他的父親怕他天天這樣捂著頭睡覺對身體不好,就想了個萬全之策,也就是每晚回來先在外面把外衣脫了再回屋睡覺。他的父親就這樣一直堅持到他上大學(xué),上大學(xué)以后,他離開了那個被各種難聞的氣味所籠罩著的小屋,也就離開了他的父親,從此他也徹底離開了那刺鼻的氣味。
說到這里,他的眼睛開始濕潤了,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沉重了。他說父親的妙招的確發(fā)揮了奇效,屋里的那股體味也沒有先前那么濃重了,他可以不用捂著頭睡覺了。夏天父親還好說,可到了冬天這個奇招就把父親害慘了,每天晚上父親都要抖著身體回屋睡覺……每當看著像著了魔一樣渾身抖個不停的父親時,我覺得很對不起他。有幾次真的好想對父親說“爸爸,您以后別這樣了。”但一想起那刺鼻的氣味,剛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說到這里他哽咽了,他說:“我真是個逆子,是我害了我的父親。要不是為了我,我的父親也不會每年冬天都感冒,父親的病更不會由感冒變成哮喘,父親不會……”
接下來的故事,由于極度的痛苦和愧疚,他簡直無法講下去了。后來,他父親的哮喘病發(fā)展到了晚期,盡管他想要從死神那里奪回父親,可是一切都晚了。父親病危時躺在醫(yī)院里,他站在父親的病榻邊,卻再也嗅不到小時候那刺鼻的體味。他捧起父親的手放在鼻子前,甚至他還用嘴親吻著那雙干瘦沒有血肉的雙手,可是那埋在他記憶深處的體味再也無處可尋了。那一刻他徹底醒悟了,那曾令他無比討厭的體味,原來是這么的芳香!
他的父親走了,但父親身上那種獨特的體味卻永遠刻進了兒子的腦子里,變成了深深的內(nèi)疚,變成了無窮的淚水,變成了永久的思念。
聽完了這個完全屬于他對父親無限思念的故事,我的臉上也不知何時多了兩行熱淚。
就在我要回家的時候,我的父親來找這位叔叔談事。我看見了父親沒有像以前一樣只打聲招呼就離開,也沒有遠離父親而坐,而是不自覺地緊緊挨著父親坐了下來。此時我同往常一樣又嗅到了父親身上那獨特的體味,但出乎意料的是,我不再對這體味感到畏懼,而且還讓我有了一種依懶和難舍的感覺,想永遠擁有不讓它消失。
父親身上的體味,是全家生計的氣味,父親的體味愈濃,全家的生活愈甜。然而,父親老了,那種體味會慢慢被時光蒸發(fā)。我們要尊重和珍惜父親身上那特有的體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