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屋頂抬頭看天，湛藍。真沒想到這個城市的天也會藍得如此徹骨。29層——這個樓的高度，在這樣的水泥森林中，它還不足以俯瞰整座城市。所以多數(shù)的時候它通常是以平庸的姿勢仰視，仰視那些更高的樓群，卑微地做著自己。但這樣的高度對我來說，已足以讓我眩暈。我生活在這樣的高度，29層，和天臺隔一層。
心的樓梯
雖然我住得很高，但我不喜歡坐電梯，那種直上直下的感覺令人乏味，就像整整一個月都在吃同一種牌子的方便面，會被那種防腐劑的味道惡心得吃不下去。最主要的是我還擔心電梯會壞掉，或者會再次發(fā)生9·11那樣的事件（因為聽說9·11時在電梯里的人多數(shù)都沒有生還）。我是那種很愛惜生命的人，所以我選擇走樓梯。
我上樓很慢，原因是我喜歡走走停停，不時地向窗外望，看著日子是怎樣走過去的，看樹葉是怎樣綠的，看花兒是怎樣紅的，感受著每上一層就高一層的快感。
曾經(jīng)拿表計算過，上樓的整個過程需要20分鐘，還沒給鈣片做廣告的那個老頭兒上得快。對于如今我們這樣要用秒來計算時間的人，這個過程對于我來說是奢侈的，所以很滿足。
電梯的出口正對著保安室，這里晝夜都有人在。每當走出電梯，保安室里面的人總會向外警惕地看一看，用那種眼神。每天被他們這樣看一次，時間久了，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那什么了，可見眼神的力量是多么巨大，所以常常有人被眼神殺死。
也許是喜歡上了上樓的感覺，就像得了上樓強迫癥，每天不上一次就很難受。對于上樓這可是我上高三以來第一件和家人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的事。他們是擔心我的身體應對高考吃不消，而我，是為暫時逃離學習緊張的氣氛。
上樓的時間通常是晚間學得很累的時候出動喘口氣，因為在這時整包整包的速溶咖啡已經(jīng)失去了作用，喝完后一樣昏昏欲睡。夜晚整個樓道就只有我一個人，一陣風吹來涼颼颼的，是清醒了不少，但還有點害怕，也有點寂寞。雖說我是絕對的馬列主義的崇拜者和信仰者，但我還是很怕鬼。我在看鬼片的時候，會覺得很刺激，但以后的這一個星期中就會夜夜失眠。每次都說好下次再也不看了，可是當看到又有好鬼片時終是忍不住的。
無望在希望邊緣
家里的陽臺上，有一棵栽在花盆中的不知叫什么的樹，因為是栽在花盆中所以就永遠長不大。而正是因為它的小巧，才顯得特別珍貴，才會有主人的盡心照顧。就像在街上隨處可見的小巧玲瓏的貓狗一樣，賣家總是大聲叫道：“純正的玲瓏狗玲瓏貓，保證不會改變。”人們都喜歡小的東西，因為只有他們才可以任由人們擺布。
上高三以后，我認為家里有點生氣的東西像電視、計算機、電話等等，一切帶電的東西都將要和我隔絕直到高考完畢。那天舉行了一個小小的告別儀式，并且說：“我會想你們的。”
就讀的中學是一個省級重點二流中學，整體水平是上比不足，下比有余。
原本還想分科的時候會很干凈利落地選擇文科，可直到學校宣布這個消息時，才明白什么叫剪不斷理還亂。自有高考開始，就有“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之說�？晌覍砜茝膩矶疾粊黼�，既不明白為什么會從元素周期表可以推出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物質，也不明白為什么永動機永遠都造不出來。但未來的理想和現(xiàn)實生活還是不分輕重地一齊向我砸來，它們都說要有個了斷，我徹夜未眠，顆粒未進。就在體力和精神都要被拖垮的時候，我終于勇敢地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學習了梵高，為了理想選擇與活生生的現(xiàn)實決裂。
很慶幸就在后悔上了文科班，看著那些數(shù)理化加起來才能及格的家伙，安穩(wěn)地坐在理科班的時候，班頭說了這樣的話：“同學們，你們不要灰心，誰說學文的就不如學理的？你們看看，現(xiàn)在哪家大公司的上層領導還不是我們文科出身？我們是用腦子管理人，他們是用腦子管理機器，你說是人難管還是機器難管？我們才是最優(yōu)秀的！他們學理的才是我們的打工仔”。��！老師就是老師，能把這樣一句毫無血色的話說得這樣振奮人心。全班報以熱烈的掌聲，整整持續(xù)了三分多鐘。
可就在這熱烈的掌聲中，班頭跟做賊似地說了這樣一句話：“這話出去了我可沒說過”。也許是同學們的熱情太高漲了，都沒有聽完，只是一個個傻呵呵地笑。后來我想也許很多人都和我是一樣的，我們都聽見了，只是……
悲傷的是誰
在上高三前的暑假，很想瘋玩兩個月，因為太明白以后的這一年時間就要無日無夜地在匆忙的學習中度過了。但就在期末考試前，學校就先發(fā)制人，通知說在暑假要上一個半月的課。教室里，不！應該是整個學校，一片噓聲。但還是看得出來，很多人還是很愿意上課的，畢竟我們是在非常時期，他們的噓聲只是為了迎合大眾的心理，做一下造型而已。
既然還要上一個半月的課，當然就要好好地把握不多的時間，誰知在期末考試中一敗涂地，就連這半個月也泡湯了。好想高唱王菲的《悶》來排解心中的不快，但引起了公憤，于是轉型唱《青藏高原》，沒想到一炮走紅，居委會的大媽要我在“十一”的時候為全小區(qū)的人獻歌，還是免費。心里盤算這怎么可以免費，但礙于情面沒有直說，就以高考事情多推辭了。沒想到那大媽說：“沒關系，今年不唱明年唱。”聽了這話，我真想問問她那如果明年我還要考呢？
課到后來還是沒上成，原因很慘烈。聽說有一個孩子因為壓力太大了就在學校教學樓的頂層作了自由落體運動，一時間鬧得是沸沸揚揚。原先補課的學校也都不得不停下來了。不過還有兩點可惜，第一他怎么沒有在下落之前喊一些口號什么的，像“向中國的教育示威”、“為了更多的學子不再痛苦，我愿犧牲”等等，這樣死得也能壯烈一些，省得被街頭小報說些“現(xiàn)在的中學生心理素質差”的話。第二死得不值。記得我們的某一老師在打過一個學生后，面對學生的誓要聲討的表情這樣說過：“我打你，我打你怎么了？你去自殺啊，我最多判幾年刑就出來，而你呢，死后也許一兩個月內還有人提及一下，但終將淹沒在時間中，痛苦的也只有你的父母而已。”聽這樣的話是不是有如雷貫耳之感呢？
時間就是這樣的馬不停蹄，颼的一下就飛了過去。整理書柜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整整上了十二年的學了，在眾多的柜子中有一個是專門放書包的，打開看，初中三年用了一個書包，高中三年用了一個書包，但我明明記得小學的時候就用了六個，我什么時候變得不再愛張揚，不再愛炫耀了？我也不清楚，也許是長大了。長大了就意味著可以看清內在，而不是為了一兩件沒有意義的漂亮衣服而生氣，長大了就意味著會躲避很多事情，像《三毛從軍記》中的一樣，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不該聽的不聽。我們都回到了最原始的“好孩子”。
我們都還有希望
昨天一個很久沒聯(lián)系的朋友打來電話。在我印象中她是一個貌不驚人的女孩子，話也不是很多，好像短跑厲害。她是那種很久沒聯(lián)系了就很容易被忘記的人，從電話中得知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畢業(yè)了，因為沒有考上高中，她直接去了培養(yǎng)空姐的學校。原以為這樣會很好，沒想到她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學校把我騙了，整整兩年我什么也沒學到，而且畢業(yè)也不包分配，真不知道我該怎么辦，后悔沒有上正規(guī)的高中。”聽著她的話，我心里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滋味，是慶幸自己還在高中念書？還是悲哀還要上高三？因為曾經(jīng)的我也曾想過逃避高考的，后來還是按部就班地上了高中，因為我不是那種可以不在乎別人眼神的人。電話中也只能安慰說：“也許正是另一個機會等待著你呢，不用擔心。”說著這樣的話，感覺好像也在安慰自己。
站在高三，仿佛站在水中央窄窄的木板上，必須時刻提醒自己要清醒，否則將掉入深淵，萬劫不復。我們就這樣站著，在水中央窄窄的木板上，整整一年，然后得到永生，回到小時候，回到幸福淵源的一瞬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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